食人唢呐

但文字太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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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D]魂牵梦萦

 summary:同居生活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好或糟糕,好吧,都有一点点。

  

  

  一般来说恶魔不让别人——别的恶魔。呆在自己的领地。但丁于是总私自揣度:这就是为什么翠西还是走了——她喜欢他。但还没喜欢到愿意成为他的伴侣的程度。他愿意让她呆在这里可是翠西不想成为……不想成为那个被庇护,被接纳的存在。再其次便是……她很强大。而这种强大是魔力之外的强大:她没有被斯巴达家那种爸爸妈妈哥哥弟弟我妈呢我亲爱的妈在哪的啊氛围箍住。一切的原因与症结就在此处:翠西强大的心灵拒绝被斯巴达家的秩序慑服,吞入。所以便只到如此……她喜欢他但没到可以成为分享领地的伴侣的情分。于是她走了。和蕾蒂在一起。后者成为她的战友,搭档,必要之时还可以成为对方的口粮——所以但丁总忍不住去想:恶魔这种东西就像猫或者狗,像出来的狗是那种会以半年之期来骂侵犯自己领地的另一只狗的狗,而像出来的猫则是愿意为袭击一只与自己生了龌龊的猫而爬十层楼的猫。

  

  是讲:魔界的恶魔们每天因为领地意识咬来咬去鸡飞狗跳的。幸运的是但丁和维吉尔成功地略过了这个过程——一开始只是因为魔界的战斗太让人疲惫,俗话说蚁多咬死象,连续挥刀三天后他们终于跳出战场找了一个高地背靠背落脚歇息,那时比起膈应对方的“领地侵犯”行为更值得在意和去做的是尽快抱成一个整体随时警惕前来攻擂的恶魔领主。再然后他们杀掉了所有的恶魔。所有的。至少是视线范围内的所有的。这有点像动物的杀过行为,但丁一边将剑摁入一只三头犬最后剩下的一张嘴里一边对维吉尔说:肉食动物一次性杀死远远超过自己食量的动物……维吉,你知道么,蕾蒂养过一只猫,有次猫怀孕了,临生产时半个月没出门,后来小猫刚一落地蕾蒂就看到猫疯了一样蹿出产房……五个小时后猫回来,身后留下一串流星一样的小型动物尸体。她跟我说猫只是憋坏了,然后抱着那个猫搂搂抱抱还要用嘴亲它,我当时就想:人类这生物真是奇怪,恶魔之外,猫科动物可是对同等体型的生命有碾压之资,人类居然会豢养这种东西作为宠物……说起来你是不是也有一只大猫宠物,黑色的那个。还在么?拟态也没有了么,真遗憾啊,我一直很惹小动物讨厌,还想着仗着你的威严摸个两下来的。维吉,你在听我说话么?……维吉尔正襟危坐闭目不言,但但丁已经从长兄的尾巴——其实没有尾巴。因为他们正以人的姿态留存魔力与体力,但但丁发誓他看到了!维吉尔的尾巴!正在此刻啪啪砸地,昭示着主人已经开始觉得烦了——看到维吉尔烦了但丁就放心了,他心满意足地靠回维吉尔背上。杀过行为,这个词在他因为幸福(幸福。)而变得柔软的大脑里噗噗趴趴地走过去了,但丁又把这个词拽回来重新揣度:杀过行为……可这并不是我的食物,所以我只是借此在蹉跎我的杀意?可是我哪来的这么多杀意?

  

  他们休息得很好。接着依旧是这样的生活:休息,聊天,互相拌嘴,拔刀相向,杀掉视线范围内所有的恶魔——但丁懒洋洋地拔出剑,觉得自己的脑子也因为这种快乐轻盈的生活而变得懒洋洋的。

  

  “但丁!”维吉尔在不远处喊他,但丁闪身过去,维吉尔指着天上的月亮对他说,“等到它们三个重新聚在一点,我就可以用阎魔刀切开一个足够小的裂缝——我们可以回人界了。”

  

  “人界。”但丁重复,这有点突然。他试图计算原来他们已经在魔界呆了多久,但失败了——他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卡在了他的喉咙里。就像刚刚有个蚊子怪人给他的脖子来了一嘬,打碎他的喉骨和脊髓,让它们混着血卡在他的喉管里上下不得,大概就会是这样的感觉——这种奇怪的……感觉,扼住了他的喉咙,“人界。”但丁又一次重复道。

  

  维吉尔将视线从魔界的三轮月亮转到了他的胞弟身上,那是一种审视的眼神,从上到下,冷漠又傲慢,像是在看一个死物或者一件商品,如果十八岁的但丁被维吉尔这么看会用叛逆大剑照着维吉尔的脸拍一下,但现在的但丁暴露在这种视线下只想挖个坑逃走,永不回头。“但丁。”维吉尔说,用一种陈述的语气问道:“能回到人界,你不开心么?”

  

  “额。开心?”但丁觉得那种……不适的感觉已经从他的嗓子蔓延到了他的肺和整片肠胃。

  

  “开心就好。”维吉尔点点头,双手上下重叠搭在阎魔刀的刀柄上,他又开始注意月亮,在他们跨过那道缝隙时,但丁似乎恍然地听到:“我只是在想,如果能回人界,你会开心。”

  

  “……什么?”

  

  他没得到答案。因为这段对话没有下文。但丁甚至不确定这句话是真的被他所听到还是他日思月想终于出现了幻听,维吉尔会对他说这么……柔情?的话么?因为月亮按照计划合三为一维吉尔成功得以拎着呆滞的但丁以猛虎落地之姿杀回事务所。一切都很好,维吉尔清清爽爽而但丁沾满五彩斑斓的血:恶魔的鲜血在身体翻涌时几乎与人类的血无异,但离开躯体冰冷下来后就变成石油或沥青一样的粘稠坚涩。但丁说:“我去洗澡。”洗着洗着就变成但丁坐在浴缸里而维吉尔坐在浴缸外伸手打出大量的香波还用手搓但丁的头发像在搓一只刚从泥地里释放完自我的狗,哪怕是要在比喻里当狗也足以让但丁觉得头晕目眩的。洗掉身上几乎结块的鲜血后但丁脚步虚浮地倒回床上,过了一会儿维吉尔也从浴室走出,穿新拆封的白睡袍——但丁自己都不知道事务所还有没拆封的崭新白睡袍!……但有可能是女士们留下的。因为它的……胸部。明显放量有些……好了!但丁。他对自己说:不要再盯着你哥哥的胸部看了!真正这么喜欢的话自己去穿然后照镜子吧!——但丁还没来得及收拢思绪做出表示,维吉尔便说:“你的浴室需要打扫。”

  

  “……好吧。”但丁眨眨眼,把自己摔回枕头里。

  

  只是,接着,他感觉到维吉尔爬上他的床。

  

  “?!”

  

  “瞪我也没用,你备用客房的失修程度糟糕地令我讶异。没有把你用被子裹起来接窗户扔出去然后独享这张床已经是我最后的亲情体现。”

  

  但丁无话可说,这理由听起来合情合理且有理有据,维吉尔有洁癖听起来很正常,事务所的备用客房年久失修听起来很正常,维吉尔会把但丁用被子包起来接窗户扔出去听起来很正常,可是这很正常的一切为什么组合起来就这么怪呢?夜晚,他们挤在一张床上。但丁仰面正卧决心以端正的睡姿展示自己的成熟,但不到片刻就蜷缩起来,临睡前他听到自己耳廓压在枕头上的嘭嘭血涌声,接下来是耳膜的颤动,再多听便可以听到维吉尔的声音……维吉尔。嘴巴发出的无意义音节,呼吸声,骨骼互相挤压之声——一切都如此令人怀念,但丁没想到天地还愿眷顾他留给他这般平凡的幸福,他听着胞胎兄长存在的声音,几乎在这个夜晚惆怅地泪下。

  

  

  只是很快他就从感恩这个世界变成了受不了了好想跟世界拼命——原因无他:他和维吉尔的同步率太高了。

  

  这句话的意思是:他能够容纳维吉尔带着那身花枝招展如晚礼服一样的衣服和随手可砍砍砍砍出三个任意门的刀猛虎落地般侵入自己的领地。他真的可以容纳。这还好,这都还好,他们是兄弟,孪生兄弟,一母同胞,远在诞生之前他们还是两坨细胞——混血细胞——的时候就开始你贴我我贴你的一阵狂贴,他们分享着同样的父亲的血和母亲的血以至于Qliphoth甚至无法分辨他们接入它的血于是干脆迷茫地连但丁一起奶,但丁也肯定如果当时受伤的是维吉尔那么斯巴达魔剑大概也会如庇护自己一样庇护另一个子嗣,他被这种暗流的感动冲地心肠慈软,单词的复数后缀和陡然提升的电表数字一起向他再次强调无可否灭的回归亲缘——兄弟。但丁几乎是甜滋滋地想,我们是兄弟。

  

  于是混血恶魔把巢穴对兄弟敞开,兄弟接受这份厚礼,走进去闻闻嗅嗅觉得也不是不可以忍受。于是同居生活成立。同居生活——但丁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个,好吧,他不知道,但他知道该怎么处理两只不熟悉的猫,蕾蒂的猫,一只放在这里一只放在那里,用一扇玻璃门隔开,等待它们各自找到一个安全隐蔽的小角落如是两个星期再打开那扇门,大概如此——很多维度上维吉尔与猫同样。但大型一点,大概有暗影那么大,迅速,安静,会变成海胆一样的尖刺体来扎他;但总体而言区别并没有那么大。但丁的身体一部分叫嚣着理应如此一部分叫嚣着把他打出去,他不知道维吉尔看起来老神在在但心里乱得跟他一般无二;维吉尔的身体一部分叫嚣着理应如此一部分叫嚣着把此地的主人杀死然后占据这篇自留地。而更糟糕的是:维吉尔发现自己没办法再像以前那样分辨是哪部分在做这些事。很久以前他看着尼禄的母亲,能够清楚的听到人类部分的依恋和恶魔部分的杀意与饥饿,而面对但丁时它们忽然变得……模糊,交缠,晦涩难辨,暧昧不清,像油墨泡在水里,你反应过来纸张上的花纹已经乱成一种氤氲雾气一样的形状。现在的每时每刻那些曾经让他感觉安定的感情与曾经让他想要成为彻底的恶魔的感情交织在一起,就好像……就好像说出这些话的不是一个又一个的心的碎片,而是一个作为整体。

  

  这不太对,维吉尔想,此事的复杂程度远超他舒适圈包含的范围,他去请教尤里曾,恶魔之王回答:迟则生变,你现在就拿刀割下他的首级再慢慢思考,等你思考完毕得出结论,你再找寻办法将他复活,这样一切便可皆在你的掌握。

  

  维吉尔拒绝了尤里曾的提议,尤里曾觉得维吉尔有眼无珠,应当切腹谢罪,维吉尔顺便也拒绝了这部分的提议。

  

  维吉尔决定去问问V,V的回答一如既往地唯心主义:你当追寻你心灵的足迹。

  

  维吉尔私以为他问V的所有问题V都可以回答你当追寻你心灵的足迹,但无论如何,这听起来比兄弟阋墙割人首级切腹自尽听起来正常很多,即使这种正常是一种无效的正常,但哪怕如此,维吉尔还是对V表示了感谢。

  

  维吉尔没从他的脑子里得到任何有效的帮助,他决定继续沿用之前的方案——做自己的事,然后等待但丁解决这一切。

  

  没办法。维吉尔毫无愧疚地想:此事我无法可解,既然如此,急也无用——我的弟弟虽然天真,愚蠢,烂漫,跳脱,但实在爱我——我们之间总有人要做这件事,既然我无处下手,那么便暂时将决断的期望交给我的半身处置。

  

  

  

  同居生活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好或糟糕,好吧,都有一点点——好是因为维吉尔在身边,坏是……坏有很多,最坏的一点就是:他们之间的同步率太高了。

  

  不用发出任何响声,甚至不用开灯,但丁就会在夜里忽然惊醒……也不是惊醒。只是就这么睁开了眼睛。他侧头,听到黑夜里只有恶魔能听到的细微嘎吱声,维吉尔醒了,心中有个声音空灵地响动,维吉尔醒了。

  

  维吉尔醒了。于是但丁也醒了,维吉尔甚至没有发出声音或开灯,维吉尔只是醒了,醒着,只是如此。但丁便也被扰动:维吉尔醒着。仅仅是这么小小的一个认知流入脑子里,但丁便惊觉自己睡不着了。

  

  但丁真的很想看看维吉尔的睡颜,不是浪漫乃至色情涵义,他只是想——夜晚,维吉尔睡在床上,他自己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探头,仔细观摩以确定这确实是他同胞的兄长,不是某种拟态的恶魔或者一种发疯后的虚妄。然后他可以碰碰维吉尔的脸,也许把他的头发拨散下来。就到此步,仅此而已——只要可以让他就这样戳戳维吉尔的脸他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可是不能够,最近一次他蹑手蹑脚推开门,维吉尔就站在门后,衣衫妥帖,甚至佩刀,像游乐园的立板一样昂首挺胸地看着他以至于但丁差点心脏病发作(如果恶魔混血可以疾患心脏病的话。)维吉尔问他:你没睡么?这当然是一句废话。而但丁回答:你也没睡?废话中的废话。他们面面相觑,维吉尔忽然开口:你来做什么呢?

  

  我来做什么呢?但丁说不出口,我思念你,我想见你,我怕你丢下我再次离开,我怕你不爱我,我怕你停止爱我,在仿佛无尽的黑夜中这样的恐惧一直追逐着我,于是当我意识到你就睡在我的隔壁。我便彻底无法遏止我的欲望——见你的欲望,看到你的欲望,我想见你,哪怕只是看着你,我需要知道你在这里,你没有走,没有再把我遗弃……为了从这种恐惧里逃走我可以做任何事。但如何说得出口呢?于是但丁只是耸耸肩,回答:“我好像听到有人因为怕黑在喊妈妈的名字,好像是一个叫维吉的小朋友,如何,他还好么?”

  

  一瞬间维吉尔的目光几乎是一种……恨铁不成钢,“如果你是来找维吉的话,他一切都好,也请转告他的兄弟:维吉并没有怕黑,也没有喊妈妈,这都是维吉的弟弟的幻想——还有,让维吉的弟弟早些睡吧,他一直在这里游荡,让维吉心烦意乱的——你知道的,他们两个是双胞胎,只有有一个睡不好觉,另一个就要作陪。”

  

  维吉尔关上了门。

  

  

  

  

  但丁这辈子都没学会如何肆意地对待其他人。像有人遇到猫总想去摸摸它的额头和下巴,这是生物本能,至少是人类的生物本能。而他的生物本能——至少是恶魔那部分的,是就这样伸出手,握拳,狠狠擂在他胞生哥哥的胸口——这种本能没有任何的对或者错,只是就这样写在他的身体里。但丁一只手拖住帕蒂的猫和从花园树上掉下来的帕蒂,回去的路上对方拉着他的手说:但丁是一个温柔的人。他没法答话,他没法说出自己那时真正想做什么;他恶魔的那部分身体叫嚣着血,叫嚣着暴力,叫嚣着骚动,欲望,那些叫嚣里唯独没有温柔和爱。从很小时起伊娃就告诉他,告诉他们,要小心,要克制,因为如果他们不压迫自己的力气就会那么轻松地把厨房的盘子,刀叉,房门以及自己母亲的手骨捏碎,她教他们教得太好了,所以但丁从不曾跟随自己心底叫嚣着的恶魔天性——这种克制也蔓延到他对待搭档的处事里,有很多很多很多很多次但丁都想:算了,不要再管了,不要再试图分辨那张和他母亲如出一辙的脸了,也许这样他和翠西都会轻松很多——可是可以做到么?他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无法用手拉住翠西像五岁时他拉住伊娃那样,太残忍了,不仅是因为她会像个电鳗一样电到他。但丁想:因为这一切都……太残忍了,他没法这样放开自己,他做不到,这样对她们每个人都是一种不尊重的残忍……长这么大他只学过在维吉尔前彻底放开自己。他们是对方的游乐园与休憩之所,他们分离时就感到痛苦,他们待在一起时就无比幸福……本该如此的。可是他们分离了这么久。如果他们没有分离开这么久那么他们都应该对这种你睡我睡你醒我醒的同步率处理良好,可是没用——他们离对方离得太远了,不仅仅是现实时间和物理距离。就像现在:他们的身体已经同调但是心灵依旧混乱失序,不堪一击——只是意识到他的另一半灵魂还活着但丁的睡眠就忽然很浅,他听得到,衣料摩擦的声音,鞋底碾过木地板的声音,呼吸的声音,心跳的声音。但丁躺在床上像猫头鹰一样睁大眼睛。维吉尔回来后一切都……不一样了,他能感受到他的魔力,可是这不是魔力不魔力的问题……他只是……他们只是一直同调着,人们把扇贝拉进海产养殖箱扇贝也能根据气压的变化与千里之外的潮汐应和,那片不存在的虚无之海就随着它们一起来到大陆之上,维吉尔是他的那颗扇贝,维吉尔是他的潮汐和他的海,某种更潜意识的,更本真的,某种但丁无法控制的生理或心灵的规律在他们之间扰动。他睡不安稳。也许还有日有所思,于是梦里梦到维吉尔站在海边,黑如鸦羽的天空上挂着一轮月亮。他喊他,但维吉尔不应答,只是朝海的深处走去。但丁踏出一步接着便天旋地转地与梦中的维吉尔交换位置落在海里,他又一次惊醒,但醒的很安静,这几个月他总这样惊醒,总这样在夜晚里忽然睁大双眼。他推开门,维吉尔坐在一楼他的办公桌上翻一本书,听到声响回头看他,“但丁,”但丁这才发现自己心跳得厉害,“你也睡不着么?”

  

  但丁,维吉尔看起来还想说些什么,但在他开口之前一些不懂得随机应变的东西堵住了他,混血的长子的眼中流露出一种好奇的神色,还有一些迷惑,但更多的是肯定。我没法睡着,维吉尔说,但丁,每一次你醒来,我知道你醒来。每次你醒来时我就随你睁开眼睛。而我睁开眼睛时我便知道我睡不着了。

  

  “这真对不起。”但丁说,但是他的语气里没有一点歉意,“维吉尔,看看他妈的我的黑眼圈,你就不能配合一下我的作息,意思是你能不能把你的生物钟往后调八个小时。我们已经多大了,我们早不是孩子了,何况现在连孩子都不是十点睡六点起的类型了。”

  

  “你是早上六点睡下午十点起的类型。”维吉尔嗤笑一声,但还是挪到沙发上,对着但丁招手,“过来。”

  

  他看他的眼神像是在鼓舞和引诱但丁,但也许没有,也许这只是但丁自己的想法:维吉尔只是坐在那里,但丁就觉得自己被引诱了——他走过去,坐在维吉尔身旁,把脸搭在维吉尔肩膀上,对方翻书的动作越来越慢,几乎像种缓慢的催眠,但丁在书页和指腹摩擦的声音中闭上双眼……再睁眼时天已经大亮,屋子没拉窗帘,太阳把室内照得很香,他撑起身体,发现自己还睡在一楼大厅的沙发上,但有人给他披了衣服——维吉尔的衣服。

  

  但丁又蜷缩起来,他忽然想起很久之前翠西还住在事务所时候的一件事:那时他还很年轻,带着满身的血,伤口以及汗水回事务所一头倒在床上睡着了,醒来时水电费交了满地的材料收了甚至连垃圾都被人扔了虽然只扔了一袋(看得出该人经历了家政处理从入门到放弃的过程)但丁闻到食物的香气,正在怔愣,而后……而后翠西走过来扇了他一巴掌让他立刻从床上滚去浴室洗澡,还跟他说:床单再不洗血会洗不干净。 他还记得那时候自己躲在浴室的花洒里流眼泪,因为他的妈妈也对他说过这样的话,那个时候但丁觉得自己可以立刻,马上,就这样为这个有着他母亲的脸的恶魔死去,他说不清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他只知道她这么轻易地就像庖丁解牛一样把他从里到外拆成了噼里啪啦的一地碎积木,他可以为她去死,仅仅是为这些就可以——然后他想起维吉尔:维吉尔的脸上也有伊娃的影子,维吉尔也会给他洗衣做饭扔垃圾,维吉尔也会轰他去浴室洗澡,维吉尔……但丁平静地想:既然如此,我也可以为维吉尔去死。

  

  但丁难得地睡了个好觉,但在这之后他们依旧是这样分割这个事务所以及时间的:维吉尔晚上十点更衣入寝。此刻但丁的夜生活刚刚开始,戴上耳机是但丁对维吉尔最后的尊重;早上五点维吉尔起床练刀,这时但丁偶尔睡了,偶尔没睡,没睡的话他就会攥着一杯可乐睡眼惺忪地窝在沙发上看维吉尔挥刀。维吉尔每天晨起挥刀时但丁也会裹着被子从二楼像个草履虫一样探头,那时但丁脸上的表情是——那种表情就好像是维吉尔把他叫醒的;但丁眼下的黑眼圈越来越重,一如维吉尔,苍白的脸色和毫无生气的视线让整个事务所看起来像吸血鬼藏在都市的老巢一样阴暗。

  

  这说出来几乎像一种后现代主义笑话:伟大的魔剑士斯巴达(的后裔)为失眠所苦!即使是魔人也会有极限,但丁躺在床上,裹着被子,动作几乎堪称扭扭捏捏,维吉尔站在旁边,姿态放松,好整以暇,仿佛这个提议根本没有让他感觉到任何窘迫。

  

  “如果连这也不起作用怎么办。”也许确实缺少了太多睡眠,但丁的眼神看起来几乎有点神经质。

  

  “没有怎么办,如果这也不起作用,要么我的作息跟随你往后调八小时,要么你放弃夜生活晚上十点就给我滚去睡觉……但丁,你能不能放松一点,我只是要给你一个晚安吻,不是要跟你决战。”

  

  “那你能把阎魔刀放下么?”

  

  “阎魔刀跟此事无关。”

  

  “我有充足的理由怀疑你是准备借机捅我一刀。”

  

  一个硬邦邦的东西砸住了但丁的鼻子,但丁捂住脸,维吉尔的声音适时想起:“别睁眼。想象现在就是小时的一个普通的夜晚,你偷走我的书而且在装睡,我遍寻不得但还是要按照惯例给你晚安亲吻——别露出马脚,一旦你表演不佳我就知道书肯定被你藏在怀里,你不会希望我就这么赢的,不是么?”

  

  这倒没错,好胜心让但丁迅速把书往腰后一藏,闭眼假寐。视觉系统关闭后其他感官对应放大,但丁能感觉到书脊硌在他皮肤上的压力,被子柔软细腻的触感,以及维吉尔轻轻靠过来时打在他皮肤上的鼻息,痒痒的,他差点就睁开眼轻笑出声,可是不行。不是么?他要假装已经熟睡,不然维吉尔就该敏锐地抢回那本书了……但丁躺在床上,用被子将自己裹成一个茧,视觉系统关闭后维吉尔拉掉台灯又锁好露台的门和窗帘的声音放大版地涌入他的耳朵,像夜晚的海或者洪流。接着椅子被拉开,他的哥哥坐回他床边,头凑过来,一动不动——就在但丁以为维吉尔不会吻他的时候一双唇忽然贴在他的额头,轻而湿润。像蝴蝶展翅而过,我好久没有被人这样吻过,但丁想,这样没有熏人的欲望的吻,这样的……

  

  他没来得及给这个吻下出确切的定义。在维吉尔的吻落下的一瞬间安全感和困意一起将但丁淹没。维吉尔将唇从但丁的额头移开,凑过去耳语一般轻喊:“但丁。”

  

  “但丁?”

  

  没有人向他回应——他的弟弟已经在那个吻下毫无反抗之力地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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